第七章 帝 台 春(4/5)
杜氏侧身,未敢受全她的礼,含笑回道:“妾本想来拜见王妃,只是太后一直染恙,妾料想王妃恐未得便,只得作罢,不想今日竟有缘在此相遇。”
“宫师为绮素良师,世间岂有老师拜见学生之礼?”绮素微笑道,“未曾拜望宫师,是绮素失礼。”
杜氏一笑,只说:“天色已晚,不便久谈,改日再与王妃叙旧。”绮素知道杜氏消息灵通,必定会对宫中传言有所耳闻,但由始至终,杜氏都未询问自己何以深夜在此。
两人互施一礼,各自随宫人前行。持灯的宫人交错行过,两团摇曳的光晕渐渐向着阁道两端散去。
今上寝殿设于会宁殿。内侍止步殿外,绮素独自入内,刚进去便闻到一股异香。她循香前行,穿过殿内层层纱缦,来到了置于殿阁深处的博山炉前。
“王妃说说,炉中所焚何香?”皇帝满含笑意的声音突然自她身后响起。
绮素轻笑:“恕妾愚钝,竟不曾识得此香。”
皇帝忽然转到绮素跟前,以手轻抚香炉:“虽然不识,也请王妃评点一二。”
“宫中最精于香道的乃是太妃,至尊岂不是问错了人?”她转身欲走。
皇帝拽住她手腕,将她拉转,向她颈上呵气:“若朕偏要问你呢?”
绮素低声笑了起来,缓缓道:“沉水香二两,细锉之,以绢袋盛铫子当中,勿令着底,蜜水浸过,再以慢火煮一日;檀香二两,清茶浸之,一宿后炒至无香;另研龙脑二两、麝香二两、甲香一钱、马牙硝一钱,研为细末,炼蜜和匀,窨月余取出,入脑、麝丸之,即成此宫中香
。敢问至尊,妾说得可对?”
“你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吗,却还骗朕说不识得?”皇帝轻笑着抚过她垂落耳边的发丝,“你说,朕该不该治你的欺君之罪?”
绮素眼波微转,懒懒回道:“谁让至尊总爱出题考校?妾既不是进京赴试的举子,也不是年年考课的官吏,哪里耐烦让至尊再三盘问?”
皇帝的手从她耳边滑至肩上:“原来如此。如王妃这样的女才子,便得一个进士及第也不为过。”
绮素的心怦怦直跳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她白了皇帝一眼,低声嗔道:“妾又不想入阁拜相,要这进士出身何用?”
皇帝被她逗笑:“那王妃想要什么?”
绮素想了想,说:“妾什么也不想要。”
皇帝的目光渐柔,在她耳边低语:“可是朕想要你。”
绮素忽然颤抖了起来。皇帝感知到她的紧张,反倒更为怜爱,轻笑着将她揽入怀中,柔声安慰道:“别怕,别怕……”
绮素忽然伸手,缠上皇帝颈项。
皇帝一笑低头,从她光洁的额头一直吻到她柔软的唇。
纱幔轻扬,灯影摇动,映得一室温香。
转眼已是光耀七年的初春。
这一年花开得格外早,虽还是早春,却已可见粉蝶翩翩,轻盈地落于娇蕊之上。久病在床的德妃萧氏难得有精神,便坐了檐子到园中赏看春景。
园内生机勃勃、姹紫嫣红的景象着实让人愉悦,萧德妃也越发有兴致,她推开搀扶的宫女,缓步走近花丛嗅闻那清淡的香气。恰在此时,一阵肆意张扬的笑声传来。萧德妃循声望去,恰见贵妃沈氏在宫人的簇拥下分花拂柳而来。
沈氏极得圣眷,她虽然未曾诞下子嗣,却并不影响皇帝在去岁将她从昭仪升为贵妃。贵妃位列四妃之首,这样一来,倒压了育有两位皇子的德妃一头。萧氏虽有不满,然她产子后就一直病着,自觉难与沈贵妃争锋,因此与她碰面时便处处客气忍让。
沈贵妃也看见了德妃,她撇开宫人上前笑问:“近来难得看到娘子,不知病体可还安泰?”
萧德妃微笑答言:“这几日倒觉精神好些,因此出来走走。”她说着,又低头轻咳起来。她身旁的几位宫女见状又是添衣又是捧盂,忙乱了好一阵。
沈贵妃冷眼看着,见德妃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,才皱眉道:“这宫里迟早要出乱子,娘子悉心将养,早日复原才好,否则还不知怎样呢!”
“贵妃何出此言?”
沈贵妃冷笑道:“娘子纵然卧病,也应该已经听说宫中新近添了一位婕妤吧?那位的来头可不小。”
萧德妃目光一转,轻声问:“哀孝王妃?”
“她算什么王妃?不过是废太子的妻室罢了。”沈贵妃愤愤不平道,“使了些狐媚手段,竟让陛下给了她名分!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,竟迷恋上这么个低贱的女人!听说如今连太后也厌了她,不愿再与她说话呢。”
萧德妃微微一笑,婉言道:“婕妤之父曾官至中书侍郎,其母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女,婕妤本人又从小就养在太后身边,怎会是低贱之人?”
沈贵妃的寒微出身一直是她的隐痛,闻言顿觉刺心。然德妃出自兰陵名门,又诞下了两位皇子,地位不同于一般妃嫔,她不好轻易得罪,便又是一声冷笑:“出身高贵又有何用?她到底是哀孝王的王妃、陛下的弟妇!至尊纳这么个人,难道就光彩了?”
萧德妃刚要答话,突然又咳嗽起来,随侍的宫女不住地替她拍背。德妃一边咳一边道:“贵妃见谅,我这毛病只怕是又犯了。”
“罢了罢了,”沈贵妃本欲与德妃好好抱怨一番,见她如此情况甚是扫兴,“我不与娘子多说了,快回去吧。”
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将德妃扶上了檐子,匆匆地抬走了。
德妃刚回寝殿,便有宫人回报说韩婕妤来了。萧德妃命人请进,不多时便见一名清秀妇人入内,正是绮素。她现在的打扮比起为哀孝王遗孀时讲究了一些,头上盘着回心髻,着一袭碧色衫裙,脸上略施了粉黛。
萧德妃打量着绮素。因曾生育过,绮素的身姿比为少女时略显丰润,神色间却比以前更有风情。风韵独具,又善解人意,怪不得皇帝喜欢。德妃想到此处,微笑着招呼道:“韩婕妤可是难得来我这儿呢。”
她语气亲切自然,却并不过分热情,似乎绮素本就是她熟识之人。
绮素先仔细地看了德妃一眼,才同样报以微笑:“德妃娘子这病总不见好,妾甚是挂念。这几日想起昔年太后卧病时,太妃教妾配制的几道香方,颇有宁神静气之效,宜用于卧床调养之人。妾这次正是将方子送来,娘子可令宫中司药合制,每日焚熏一丸,长此以往,必有效用。”
德妃一笑,命人接过香方:“谢婕妤费心。”
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绮素见德妃接受了自己的善意,笑容越发柔和。
德妃听了却屏退左右,对她叹气道:“我也不瞒你,自打生下两个孩儿,我这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。我别的牵挂没有,就对这两个孩子放心不下。他们还那么小,我若去了,也不知谁能看顾他们。”
绮素温言劝道:“娘子还年轻,日后精心调养,总能好转。”
“便是养好了身子又能如何?”德妃叹息道,“至尊是如何待我,又是如何待贵妃的?便是我当初身子还好的时候,也不曾见至尊有如此的情义呢。”
绮素听了暗自思忖,从德妃的言辞看来,她平日里虽对贵妃多有容让,实际上却是积怨颇深。难怪自己不过才试探了两次,她便大有亲近之意。想来德妃也明白,以她现今的状况很难与沈氏抗衡,必要寻找助力。而自己身份敏感又孤立无援,正好可为她所用。若是这样,自己是不能不有所表示的。
想到此处,绮素抬起头,缓缓对德妃说道:“贵妃风头虽盛,所恃不过是至尊宠爱,终究无甚根基。可若有一天她生下皇子,情况便不同了……”她顿了一顿,才低声说道:“以妾看来,贵妃不像是能够容人的,那时两位皇子便是她的眼中刺了。”
这正是德妃所虑,她闻言不免叹息:“你说的何尝不是?”
她只说得一句便没了下文,绮素知道自己的表态还未能让德妃满意,便继续道:“贵妃对妾多有敌意,妾自然也有所忧虑。只是妾势单力薄,恐怕难以成事。”
“倒也未必。”德妃淡淡地说道。
绮素低头道:“请德妃指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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