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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夜时欢4(2/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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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临阁心绪激荡,脱口而出:“我知道你是谁了!”

荀容“哦”了一声,看向宋临阁,神色如常,仿佛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。

“这一切都要从那个叫夷香的宫廷琴师说起,当年允帝将他赐给了四王爷,他被强扭入府后,宁死不从,九死一生地从王府逃脱,行踪却被皇后派去的杀手率先找到,被乱剑刺死在了屋中。四王爷赶去时,只剩一片废墟,他连夷香的尸骨都未捞到一块,悲恸欲绝,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,与皇后彻底决裂……”

宋临阁这段日子用尽所有人脉,暗中调查,终是找到了当年参与行动的其中一个杀手,从他口中得知了两年前那桩机秘任务。

“但其实没有人知道,那琴师当时已有一个未婚妻,而你口口声声说的先夫,正是逝世于两年前,那个最擅长弹奏《拂香》的宫廷琴师……”

声音戛然而止,宋临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,在荀容冷如幽潭的面色中,一点点倒了下去。

“你太吵了,我要和夷香去湖边抚琴了,抚最后一曲……”

斗篷扬起,女子的身影缥缈远去,宋临阁不甘地睁着眼,那渐行渐远的背影,亦成了他失去意识前望到的最后一眼。

如果没记错,今天刚好是她毒性发作的又一个周期,她有没有服下新的药?

(八)

大风猎猎,白雪纷飞,天地之间,一片肃杀。

哀婉的曲子在空中飘荡着,像在诉说一个情深不悔的故事。

宋临阁带着侍卫队赶来时,那曲《拂香》已经奏到尾声。

风雪中那道背影,伶仃而单薄,散下的长发还像两年前一样漆黑如墨,透着主人家遗立于世的孤傲。

宋临阁的声音在发颤:“我该叫你荀容,还是……夷香?”

“她”到底还是没能对他下狠手,只将他弄晕而已,但他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完,他其实真正想要说的是,真相根本不是表面显露的那样!

他越查越心惊,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……

他一醒来就跟赶来的侍卫队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,却还是没能找到皇后以及四王爷的踪影,只怕找到也已经来不及了。

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,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,他们的下落只有一手操纵这场局的荀容知道—

哦,不,确切地说,是扮成荀容的夷香知道!

“我查过你的卷宗,你来自沅水一带,是白巫族的后代,白巫族最擅长一些稀奇古怪的巫术。我派去沅水查探的人飞鸽回报,两年前有男子抱着死去的未婚妻去求老族长,同老族长达成了秘密交易,与其交换了雕骨的本事,尔后改头换面,背着一架古琴来到了都城,开始自己的复仇计划……”

种种怪异叫宋临阁不得不怀疑,“荀容”平日罩在斗篷里,看不出身形,但那夜“她”在寿宴上抚琴,脱了斗篷,着一袭月白素衣,他才陡然发现,“她”竟是极高极瘦,甚至与他不相上下,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有这样高,疑窦就此种下……

后来他百般试探,更是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,他不动声色,直到那日湖边抚琴,大风吹开了“她”的面纱,他跃下树护在“她”身前,不经意触到了“她”的前胸,他心跳如雷,转过身时却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,一个大胆的猜想浮出水面……

虽然“她”极清瘦,但总归是个女子,即便不甚丰满,但胸口也不可能平成那样,再联系起平时的细微末节,种种迹象全都表明,“她”不是个女子,至少不是个正常的女子。那么,“她”究竟是谁呢?为什么褚怀一见到“她”就激动不已,说“她”虽然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夷香,但“她”身上却有夷香的气息……

“我顺着所有线索查下去,发现当年那群杀手完成任务后,直接撤退,根本没有放火烧毁一切。但四王爷赶过去时,面对的却是一地废墟,尸骨都未捞到一块,这说明,在杀手撤退后,有人放了把火,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,那么是谁呢?是谁一把大火将竹屋烧了,毁尸灭迹?是谁在那场追杀中,瞒天过海地活了下来?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
“一切都和我的猜测越发吻合,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,如果我没有猜错……那是因为两年前,死了的人不是夷香,而是荀容,你才是真正的夷香,你没有死!”

“砰”的一声,弦断音止,抚琴的背影一震,缓缓回过头来,依旧是清清冷冷的一双眸,面纱却被唇角溢出的鲜血一点点染红。

宋临阁大惊,泛着泪光奔上前:“你果然没有服新的药,你大仇已报,生无可恋,早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是不是?”

“荀容”抬手止住了宋临阁的脚步,“她”笑得虚弱,将断了弦的琴抱进怀中,眷恋地一寸一寸轻抚着,声若梦呓:

“你真的好吵,为什么要来打搅我和夷香最后的时光……”

直到这个时候,他仍不肯相信她死了,仍要装作她还在的样子,他宁愿两年前死的是自己,而他的荀容还在,他就是“她”,那个会蜷在他脚边,安安静静听他抚琴的荀容—

他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。

(九)

夷香时常会想,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在宫宴上抚琴,叫四王爷褚怀看上,囚入府中,那么一切会不会不同?

但答案他永远都无法知晓,他只能在无边清寒的夜晚,抱紧怀中的古琴,一寸一寸地摩挲着。

那把古琴,那把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。

当年从王府九死一生地逃脱后,他和等候在外头的荀容会合,开始亡命天涯。

他们没日没夜地逃,逃到最后以为终于摆脱了,便隐姓埋名,在竹林安家,过了一段粗茶淡饭,却无比快乐的生活。

但山雨欲来风满楼,就在那一天,皇后派的杀手找到了他们,追到竹林,发生了叫他至死也难以忘却的一幕。

荀容把他打晕,换上了他的衣裳,把他推入了竹屋的地下酒窖,一片混乱中,那群杀手赶到,看到的就是荀容抱起琴,想要跃窗逃跑的背影。

他们都不知道荀容的存在,包括褚怀和皇后,夷香一直将荀容保护得很好,即使怎样都没有透露过他还有个这样的未婚妻。

所以那群杀手根本未疑心有他,直接将扮作夷香的荀容拦截下来,乱剑刺死。

等到清醒过来的夷香从酒窖里爬出来时,只看到了荀容惨死的模样,血肉模糊。

杀手们即刻回去复命了,荀容用自己的性命代替了夷香,夷香再也不用担心追杀了,他可以有很长很美好的未来。

但当时抱着荀容尸体、哭得撕心裂肺的夷香却只有恨,他恨褚怀,恨皇后,却更恨荀容—

难道她以为,没有了她的余生,他还能美好快乐吗?

他一把火烧了竹屋,然后抱着荀容的尸体离开,回到了生养他的家乡沅水。

他在心中立下血誓,他要复仇,要让那些恶人得到报应。

他找到了白巫族的老族长,用自己那把名动天下的伏羲琴做交易,换得了白巫族的雕骨禁术,从此他不能见日,只能裹紧斗篷,活在黑暗中。

宋临阁曾问过他,他最好的作品是什么,他说有两件,一件是那把古琴,还有一件,其实不是别的,而是—

他自己!

他忍受换脸削骨的痛苦,将自己雕成了荀容。

但他极高的身材无法改变,男子之躯也依旧保留,只是揽镜自照时,看着镜子里那张和荀容一模一样的脸,他会痴痴地笑,他不断对自己说,镜子里的“她”就是荀容,荀容就是“她”。

他一直骗自己,荀容还没有死,她还活得好好的,一直陪在他身边,就像那把琴一样,日夜陪伴着他,不离不弃。

他抱着古琴,来到陈国都城,化身神秘的雕骨师,开始处心积虑,一点点设局,一步步接近仇人,以“荀容”的身份,替“先夫夷香”报仇!

所幸,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,除了唯一的意外—

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暗卫宋临阁。

他曾想过大事一了,就解决宋临阁的性命,但竟下不了手。

那个善良而正直的带刀侍卫,每次在树上都偷偷看他,还以为他不知道。

他心中好笑,抚出的琴音却是饱含唏嘘。

他提醒过宋临阁,不要喜欢上自己,他是不会喜欢他的。事实上,宋临阁不是不要喜欢他,而是根本不能喜欢他!

因为他是个男人!

即使一直欺骗自己,但他心里清楚,他的荀容再也回不来了,不管他怎样扮作她,那个安静地听他抚琴的女子都永远回不来了,留下的只是他这具为复仇而活,苟延残喘的躯壳。

所以在湖边抚琴时,风吹衣袂,长发撩动,他望向宋临阁的那一眼里,有不解,有怜悯,但更多的,却是……叹息。

中了他巫术的褚怀神志不清,被他的说辞彻底蛊惑,他说,他做的那个“夷香”还不完善,要想“夷香”真正复活,需用—

另一个人的命来换。

这另一条命用谁的,自然不用他多点拨。

不久就到了皇后和他约定的日期,褚怀按照他的指示,等在了普华寺的禅房里,见到了满心欢喜的皇后。

这场局到这里,终于能够收网伏诛!

褚怀把昏迷的皇后带到了他身前,他眸如寒冰,将皇后泼醒,被堵住嘴的皇后吓得脸色惨白,呜呜直叫。

他把刀子递给早已丧失理智的褚怀,看着他上前。他裹着斗篷,抱着古琴,站在黑暗中,笑得残忍而快意。

“夷香,你看到了吗?他们在自相残杀呢,害死你的那个皇后,要被她最爱的人亲手杀掉呢,夷香你看见了吗?”

他抚摸着古琴,恍惚间又把自己当成了“荀容”,痴痴问着。

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,处心积虑,步步为营,只为让她泉下安息,不再孤单寂寞。

因为那些曾害过她的人,都会下去陪她,一个也不会少!

包括现在冷宫中,那两位曾在宫宴上帮褚怀开口,要求陛下将他赐给褚怀的冯贵人、李贵人!

他走出地下密室,将门彻底锁上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里面的褚怀在发疯,他们将在这个谁也找不到的密室里,自相残杀,自生自灭。

一个被爱人亲手杀掉,一个疯癫冲血而死,相拥而亡。

多好,他抱着古琴,喃喃着,只觉自己当真善良,至少让一对“有情人”能一起下地狱。

(十)

夷香是死在宋临阁面前的,他搂住古琴,眸光涣散,唇边却含着笑,带着无尽的解脱。

白雪纷飞的天地间,宋临阁嘶声恸哭,多年来第一次有种失去的感觉。

他失去了“荀容”,还是“夷香”?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他失去了那个在烛火摇曳间,眉眼淡淡,理所当然地说着“我为什么要对你笑”的人。

眼高于顶的他对宫廷众人向来不屑一顾,二十几年来,他第一次遇到了值得他敬佩的人,虽然只有数月相处,却好像多年老友一般。他失去了知己,也失去了唯一想要了解的人。

他想,这大概将会是他此后许多年,甚至一辈子都解不开的一个心结。

千魅洲之白霜

楔子

传闻云岭有片千霞林,林中有座古墓,墓里住了一对恩爱夫妻,一个唤作白霜婆婆,一个唤作赤叶先生。偶有附近山民误入林中,被毒蛇猛兽咬伤,得其夫妇救下,施以妙手,不仅伤口愈合如初,身上其他旧疾也一扫而光,堪称妙手神医。

久而久之,白霜赤叶的名号传得愈来愈远,有商贾权贵不辞辛劳,千里迢迢赶来求药问诊,却无奈他二人神出鬼没,常使求医者无功而返,如此一来,千霞古墓更添神秘。

(一)

洛无衣要带白霜离开古墓时,赤叶追了出来,一头红发在风中飞扬,俊逸的面庞满是焦急,他嘶声喊着:

“白霜你疯了吗?你难道真的要和他走?”

与洛无衣同骑一匹马的白霜,再三回头后,终是跃下了马,轻盈地奔向赤叶。

他们一个白发红裳,一个红发白衣,相似的眉目俱是一样绝美,对望而立的场景就如一幅画。

风吹林间,竹叶纷飞。

还以为白霜回心转意,赤叶正要流露出欣喜之色时,白霜的一番话却叫他呼吸一滞,如坠冰窟。

她拉着他的衣袖,眸光闪动,轻声唤他:“哥哥。”

“我和无衣见过他师父后,很快便会回来,哥哥不用担心……”

轻柔的声音中,赤叶身子一颤,蓦地拂袖大怒:“别叫我哥哥,我才不是你哥哥!”

他咬牙切齿,望向白霜身后跨马而立,眉目俊秀的洛无衣,握紧了双拳。

早知他会带走白霜,那么在白霜救回他的那天起,他就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的!

白霜救下洛无衣的时候,他正在林中与一群恶狼相斗。

鲜血模糊了眼前,洛无衣骑的骏马被咬破喉咙,群狼将他团团围住。他只手撑剑,两条腿已毫无知觉,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葬身狼腹时,一袭红裳从天而降,白发胜雪,衣袂飞扬。

美得就像一道霞光,映亮了他彼时沾满血污的双眸。

当驱散狼群,洛无衣倒在白霜怀中时,白霜万万不会想到,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—

“芷儿,芷儿你居然没死,你可知我寻你寻得好苦?”

那时的洛无衣仿佛认出了白霜,一副如遇故人的模样,紧紧扣住白霜的肩头,激动不已。

白霜一愣,却是赶紧摇头:“你认错人了,我从未见过你。”

而洛无衣却依旧激动着,甚至抬起满是血污的手,动情地想抚向白霜的一头白发,他喉头微动,轻颤着身子,哽咽了声音:

“芷儿,你为谁……为谁……白了头?”

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,洛无衣便再也支撑不住,头一栽,昏倒在了白霜怀中。

彼时暮色四合,夕阳昏黄,白霜在树下怔怔地抱着洛无衣,久久没有回过神来。

她耳边还不停回荡着他那句“为谁白了头”,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,她答不上来,心头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,直到赤叶寻来时,她还在想那个“芷儿”究竟是谁,与她有什么关系。

好奇的种子就这样埋下,在此后生根发芽,于千霞林的万丈霞光中,演变为了缕缕情丝。

(二)

洛无衣在古墓里住了四个月,始终不愿离开。

他最初一直缠着白霜,整天整天地叫她“芷儿”,深情款款的模样直叫赤叶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。

“臭小子你少装疯卖傻,伤好了就赶紧滚,你再叫声芷儿试试,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?”

赤叶生得俊美妖冶,红发白衣,翩然出尘,脾气却很火暴,与温柔腼腆的白霜截然不同。

对于白霜赤叶的传说,洛无衣早有耳闻,但真到了古墓,他却发现,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。

白霜更是在他问及此事时,绯红了脸道:“我们不是夫妻,赤叶是我哥哥……”

这话每次一出口,赤叶都会气急败坏:“谁是你哥哥?”

尔后拂袖而去,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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