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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下葫芦浮起瓢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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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得草又叫赵桂花带工作队下乡扶贫了。才去没几天,要开个大会,说的是扶贫工作,要麻子打呵欠,全体总动员呢。赵桂花在主讲台上点名了,扯起个公鸡嗓子叫:“王友情”,下边一片黑压压的人头,张呵呵的,没有人“嗯啦”应答,他就吆喝说:“下边,没有来的请举手”,会场上哈哈二郎地笑起了,他也跟着笑着,耳语问村长莫道理,说:“这王友情没来开会,也好久没有见人了,我们扶贫,不要人死了我们还不知道呢”,莫道理说:“弯脚杆他病了”,赵桂花就又问:“咋了,又是屁疼牙疼了”,莫道理说:“不好说的病呢”,赵桂花又问:“不好说的病是什么病呢”,莫道理没有话说了,赵桂花纳闷,为什么不好说了,要么是性病,说是性病凶的时候,那个地方是要烂一个洞的,要么是绝症,就是“大约大去之日不远矣”。这山坡坡上的人都还是善良,对人家不好的话是不愿意说半句的,都知道呢,说人家前说人家后,二天说到自己头上没有医救呢,活人要积点口德呢。赵桂花也就不便问什么病了,却又问道:“弯脚杆这个人平时怎么样呢”,莫道理说:“讲说是个好人,顶真不是哪儿的坏人,是在坏人中选出来的好人”,赵桂花说:“那他就是脸上一个麦瓠子点点一个麻子点点都没得吗?”莫道理说:“如果是板凳上边弄尻子,硬抵硬地说,要是打草寻蛇,鸡蛋里边去挑骨头呢,就是这个人爱烧个火”,赵桂花问:“烧火有什么错了的呢,是失火,还是放火”,莫道理说:“就是弯脚杆是个烧火佬老汉呢”,赵桂花说:“那未必他还是个烧火的老婆儿呢,烧火老汉怎么了,什么意思的干活”,莫道理笑嘻嘻地说:“你都不知道烧火佬是啥意思呢”,赵桂花说:“当然是不知道的了,知道了还问,那不是脱了裤子打屁,多找麻烦吗”,莫道理说:“我们这里就是说的老人公和儿媳妇有些裹缠,不是说和尚打婆娘,没有那个东西,而是说,和尚和尼姑,上清下不清呢,哦,现在是上和尚和尼姑,也不清下也不清了”。赵桂花有些惊讶,问莫道理说:“那你说说,为什么那事就是烧火呢”,莫道理说:“烧火就是烧火,为啥就是烧火,说不清了”。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赵桂花了,他纳闷呢,直到扶贫工作快要结束了,他闷来想去,自言自语地说:“哦,原来如此啊”,莫道理问他说:“咋了?”,他说:“这个说的是,老人公老,儿媳妇小,小的和老的,就是少和老,只是说少和老,不是说他们具体在有什么事,甚至不说是不是好事,点到为止了,没有说吗,说了嘛,说了吗,没说嘛,说了又没说破。就像是好事,什么事是好事,就是女子为好,在一起,就是好事,也就像是说的女小为妙样”。莫道理笑着说:“我活了大半辈子人了,胡子都拖鸡屎了,这还是第一次听说,烧火佬的意思是少和老了,我莫道理听的真有道理了”,赵桂花就打趣说:“那你就改名了,叫有道理算了”,莫道理喷天一个“哈,哈哈,一码归一码,哪里的事呢”。

其实这赵桂花在裁判所呆着的时候,遇到的都是些烂官司。

前些年,银子是白的,眼睛是红的,钱钱是硬头货,金贵得很,要是喊谁拿两个数数,人们就扯指头了,惹毛了,那顺口话就是说:“两坨卵子在面前”了。

小民罗贵元,媳妇子翠花跳起颗颗地与他闹离婚,他觉得,女人家,菜籽命,撒丢到哪儿,就在哪儿,俗话说,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嫁个螃蟹横着走,这翠芳要离婚,也是半夜起来回娘家,弄疯了,又觉得,没有哪个按住牛脑壳喝水呢,强扭的瓜不舔呢,不过罗贵元还是想挽回婚姻,想的是一辈子一竹竿打出头呢,平素是从鸡屁股里摸几个油盐钱钱呢,抢左借换,总算是把一沓子票子入搞给王结实了,叫他去给在区公所旁边站的赵桂花入背手呢。罗贵元觉得,自己还不是内急了才记起挖茅坑,而是火都烧到屁股上了,又想,婆子还是要有个,要不半夜醒来枕头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古言之,浊酒胜过茶汤,丑妻恶妾胜空房啊,但是事情那是全有自己作得了主的呢,你翠芳实在是顾不得夫妻一日百日恩,那就往事随风,随风而去吧。可这翠花还要带走儿。当初罗贵元想的是,娃儿也是娘身上掉下的肉,牛身子都去了,哪还舍不得一个牛尾巴呢,娃儿放在枕头上,看他妈怎么办呢。可又觉得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老罗家耗子尾巴总还是要有个啊,总要留下个续香火的呢,就托王结实去送一下礼了。先前,罗贵元担心叫王结实送,他会吃雷脱壳,还有就是官又不打送礼的呢,就想自己去送,可是还没有进门,人家赵桂花就满脸不屑的样子了,像是门口竖立了一个牌子,衙门重地,肃静回避,休谈国是,闲人免进,呵斥他说:“去,去,去,有啥话开庭的时候再说,你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,哪个稀罕哪个的几个碎银呢”,罗贵元吓得腿杆打闪闪了,碰了一鼻子灰,人整成了一个卷颠颠。心想,遇到了,馍馍硬是面做的了,活人,没有关系,就是有钱都送不出去呢,人一下子矮了半截,缩成一坨儿了,下矮桩了。这罗贵元知道王结实是赵桂花的老俵,没逑法,就给王结实说:“鸡公不屙尿,毕竟有个窍,鸟有鸟道,鼠有鼠道,你就拉兄弟一把,送赵桂花几个茶水钱,给你几个跑路费呢,我知道,当官的哪儿有给你白说话的呢”,王结实一听,觉得多少还是有些油水,天上掉馅饼了,好事来了,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,人一跳一跳,就说,我看你前边也是扛上擀面杖吹火,一窍不通,但是叫我去给你办这事,不好吧,到时候说不定我是顶着对窝跳舞,累死不讨好呢,这隔山买猫的事不好办的嘛,还是你们自己去送好呢,或者是找其他哪个去送好嘛,钱是不是丢在水塘塘里,泡泡都不冒两个,自己也明个心嘛,事情办的好不好,二天你们给我说个包吊起,多没意思呢,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才再找我吧”,罗贵元急的踏脚说: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只有你才有这个关系呢,出在你手上呢,要是有其他的门路,我又不说这个话了呢”。王结实说:“也是,我们祖上是走的院子的一个龙门呢,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呢,肉烂了在锅里呢,收人钱财,替人消失灾呢,天理良心,万一这赵桂花吃人不吐骨头,良心叫狗吃了,二天你不要怪我呢,云里没有我,雾里没有我呢”。

罗贵元把钱交个王结实看着他去给赵桂花送钱去了。王结实把钱装到吊裤包里,进了茶楼,给赵桂花打了个招呼,就说是尿个尿呢,一头就钻到厕所里边去了,关上厕所门子,摁了票墩的薄厚,放开水龙头的水,水哗啦啦地响,他就一只手屙尿,一只手在裤包里边,一张一张的摁数,看留下好多坐堂水呢。他这人也是,要是数数来路正的时候,他会望着天,或者就是埋着头,一只脚踩在一个条凳子上,数,数不利索的时候,就会将指头放到嘴巴里边,沾点口水,润滑一下,接着数。有时觉得这角票说是有点脏,他就边往指头尖上吐点口水,边数数数了。那天子,挣了一沓子票子,显摆,手逮在票子的一头,往下边一甩,就像是打开折叠的扇子样,哗啦啦,一下子打开了,像是要扇风,一回摆,又哗啦啦一下合上了,这就是活人,盘耍钱,一大乐事呢。

过了几天,开庭了,罗贵元与翠花憨憨地乖乖地听赵桂花判决,翠花心里没有底,罗贵元心想耗儿药已经是喂上了,骑驴看唱本,走着瞧呢。赵桂花端了端银镜,正了正腔调,摇头晃脑地说:“本判官认为,女儿是娘的裤腰带,随时摸看在不在,男大避母,女大避妇,人有祖宗树有根,留下子孙护坟茔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土地再肥,关键是种,根据本案的实际和法律的规定,按照遵从先例的原则,判决如下,娃儿随罗贵元呢”,翠花一听,身子墩下去了,那罗贵元眼睛笑得像豌豆角了,赵桂花还在吼说:“闭庭”。

过了些时间,王结实就在裁判所旁边搭起了一个偏搭子,说是给人看地算命,还结案子,帮人打官司了。

一天,廖小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王结实的办公室,说:“王哥子,逑了,逑了,看到公告没有,裁判所要把三娃子弄起庭审过堂了,说是还要丢进号子,二天要吃一二三,就是早上一两,中午二两,晚上三两呢”,王结实心想,生意来了,风儿又在往这边吹了,口上却说:“廖小二,廖小二,爪子呢,惊风火扯的,啥子事,关你关我啥逑事呢”。这廖小二当然知道爪子的意思,本来是说做啥子,急着了的时候,说得快,就是爪子,爪子了。当然这王结实捏拿人是会把握分寸的,他知道这个案源对于他来说就是伙食,稍纵即逝呢,他是要瞎子打捶抓住不松手呢,不能叫煮熟的鸭子飞了呢,但是这有个抓法上的讲究,烤手艺呢,不是抓而不紧等于不抓,而是像抓沙子,抓的越紧这个手中的沙可能就会从手指间溜得越快呢,俗话说,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哈,所以内心的激动表现在外表就要是漫不经心了,惟其如此,这生意才更有希望。王结实捋摸着几根长胡须,慢悠悠地说:“人家说我,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秀才不出门,能知天下事,你问我知道不知道,那我在搞啥岗呢,屙屎糊凳子,告诉你,没有两刷刷,敢留钱头发不哇,我老俵在哪个位置上呢,出在他手上呢,就是他一句话呢,你以为他是庙子的和尚,瞎供奉的,只有他的席坐,没有他的话说,过了嘛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哪是的嘛,人在做,天在看,哪是的嘛,事在人为,人定胜天的嘛,那是的嘛”。廖小二说:“王哥子呢,你也是哦,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哦”。王结实就像是将诱饵放到了水中,就等鱼儿咬样,卖关子说:“啥,啥子事嘛,盐里没有我,醋里没有我,是关我啥事嘛,乡里乡亲的,又没法说,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的嘛”。廖小二说:“哎,王哥子,我求你了,好不”。王结实说:“平时没大没小的,今天咋叫哥子了啊哈,管逑他,来,来,先喝杯水,润润嗓子,再说”。廖小二说:“悖时三娃子不听话,他偷牛,给遭逮住了,现在关起的呢,看能不能把他捞出来呢”。王结实先听说这廖小二家的事了,本来是想上门服务,但是觉得上门去,打草寻蛇,就掉价了,不如就守株待兔地熬着,或许有个好价钱。这个都说是,钱财疼人心,儿女疼人心,但是硬是要在二者中间做选择,还是这儿女痛人心呢。王结实心想,这廖小二,是远近闻名的吝啬鬼,抠门呢,是抠也疼,掐也疼。不想点办法,不吊他的胃口,不架大火,廋狗的三斤油炼不出来呢。好在这三娃子是廖小二,十八亩地上点了一颗高粱,是个独苗苗,廖小二总会放些血出来呢,这回子腿肚子总拧不过大胯了,再想干指头沾盐,没门呢,就不要怪我王结实,说我牙齿钩钩长在肚子里的了,到时候万一我把你一爪子下去挖见骨头,整得血股淋档的,就不要说我过余三分地哈。廖小二说:“你掂量一下,看这个捞得出来不”。王结实说:“廖小二,廖小二,你没有几十岁,也有几十斤呢,你以为这是在市场上卖猪崽呢,只要给两个钱,赶上就走呢,这捞都还没有去捞,咋个就知道捞得出来不呢,这个要看火候呢,要现吃萝卜现剥皮呢,要走着瞧呢,我老俵上一辈人背死人整钱,捞水大棒整钱,手板心伸到油锅里捞鱼呢,啥子事把他那一家难得住呢”。廖小二望着他,憨起了,王结实说:“这个,犯人的脑壳都是自己说脱了的呢,话要看怎么说呢,以前幺娃子也是被关起了,说是他犯的也是偷牛的事,我在法庭上辩护说,‘判官大人,家家养女,户户看鸡,都在养儿育女的呢,话不说不明呢,这个我的当事人,他只是在地上捡了个绳绳呢,怎么就能判刑呢?’,那判官有些奇怪,说:‘你说的啥子哦?你是涮坛子哦,东扯葫芦西扯瓜哦,话不上串呢’,当时的我,牙齿咬得邦邦响,说我的当事人啊,当时不知道这绳绳后边连着一头牛呢,是牛本能的跟着我的当事人来了,那牛儿没有吃的,就像是个无主的流浪狗样,碰见谁,就跟上来了,这,你一看就知道我的当事人没有犯罪的主观故意啊,你们说的客观作用于主观,主观见之于客观,要主客观一致啊,我的当事人最多是个过失啊。还有哈,他可是个孝子,每天都要背着她的双眼瞎了的母亲,到处跑啊,像是放风啊,这种人你们都给治罪,我怕人家都说你们判官一天吃的又好,不懂人情世故呢,良心都叫狗吃了呢。他有罪的证据有,没有罪的证据也有啊,村上的刘寡妇作证说,你们说幺娃子偷牛的那晚上,幺娃子就一直在她肚子上睡觉,还睡着了呢,一晚上就没有下来呢。判官大人听了,说:‘原来如此啊,这个以前是疑罪从有,后来是疑罪从轻,现在是疑罪从无啊,本案事实不清,宁枉不纵,哦,错了,宁纵不枉,以前是宁可错杀三千,也绝不放过一个,现在是宁可错放三千,也绝不冤枉一个,这案子我抠下来,不成案嘛,放了嘛’,幺娃子就出来了。我给你说哈,三寸之舌,强于百万之师,一人之言,重于九鼎之宝,话就看你怎么说呢,这个我给你说这些,你不懂,你就知道,下雨天,披上蓑衣,戴上斗笠,在田里,你按住犁头,牛在前,你在后,你打牛大胯,给牛充老子。或者就是蓝天白云下,戴个草帽,坐在石头上,一手拿个錾子,一手举起个锤子,“铛,铛,铛,铛”,一锤子一锤子地敲,以为世界也就是眼前碟子大的一个天呢,我也是哦,给你说这些干什么,是对牛弹琴啊,山猪吃不来细米糠啊”。王结实当然知道,你不口吐莲花,说得天花乱坠,拨动他廖小二的心弦,火不烧到他的屁股上,他是不会火烧眉毛顾眼前的,当且仅当只有他心里玄幻的时候,他才会把屁股上装钱的包包扯烂,最后来个屁股上两个包包一样重。王结实觉得这个还得给他打个招呼,交接办在前边,便说:“这个,你也是哦,这儿也去问,那儿也去问来的,又想办事,又想少出钱,出钱就是再剜你心头的肉,你干脆去找其他的人去给你跑算逑了呢,我一天事情也多,长毛掉线的,那顾得过来,十个指头一次只能够按住一个跳蚤呢”,这王结实估摸着这廖小二已经是中毒样了,现在就是他屙放个屁,廖小二闻着都是香喷喷的了。王结实又说:“我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受人钱财,替人消灾呢,做梦都是想的把事情给你办好呢,这个乡里乡亲的,低头不见抬头见,后头是要见人的呢,你说是不是呢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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