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愚镇》第一章:西北喜年,金家生女(4/4)
“二妈你吼啥,我就吃了一碗,人吃了饭都屙成屎了,她吃我吃都一样?”
二妈气得大喊:“你给我出来,不要在厨房吵,我给六娃说说你的德行。”
金母一听立马跳起来:“二妈来了连一口饭都不让我吃。”金母一边嚎一边喊,村里被杀掉年猪魂这一刻肯定附在她的身上了,声音中透着挣扎,愚蠢,是妒忌,退化。
二妈看着金母这样,束手无策又气愤不已,皑皑白雪从院里到大门口留下了二妈的足迹。
门口是个斜坡,二妈溜了几步又站起来,继续愤懑向前,六十八的老人,生气已经令她忘了这么多年。
冬天下雪春秋大雨,门口的窄道是不能走的。很容易掉到10米高的大路上。
二妈不是幸运儿,当金母正在为自己气走二妈得意时,大门口传来瞬时的惊声尖叫。
而后砰的一声,接着在大雪的掩盖下。
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,一切又归于了平静,二妈还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站在厨房抹泪。
除了井口和村庄后面的石山若隐着几处色彩,全村的土基房都盖在满天大雪里,一个下午过去,把不该埋的该埋的都掩盖了。
一天上完工,父子回来了,金母立在上房门口,父子放下工具走进上房,刚坐下,金父便对育德说:“今天心里怪怪的。”育德倒好热水端到父亲面前,等父亲洗完,自己再洗,然后把脏水泼洒到院里问金母:“妈,晚上吃啥?”
“高粱饼,炒酸菜。”
“哦,二妈今天咋不在。”金父左右看了看开始询问
“二妈吃过了说是屋里取个东西就走了。”金母随口一编
金父如往常一样,吃过饭把腿盘在炕上点上旱烟准备为这一天最后的劳作画上句话。
可大门口一声声焦急的文全,让金父放下烟袋,把头探向门口示意育德去看看。金父听着育德声放声大哭踩着鞋跑出院子。
邻居金有禄抓起金父的胳膊,从斜坡跑到二妈身前,金父愣在原地,雪落在眼睛上,金父扑通跪下,回过神来大声呼唤着二妈。
他使劲掰,从雪地里掰起一坨人来,除了褪掉气血的皮肤,这优秀的天地造化啊,用血肉雕塑了半个人出来。
剩下的半个是二维的,头还是好的,胸骨和肋骨穿透了内脏,在上面插着。腿断了,可这雪景把一切都僵化了。
金父顾不得哭,只觉得无力,育德站在一旁,神色慌张。
“育德,去拿床被子吧”
邻居们都出来了,没出来的也从墙上探出了头,育德听见父亲的哭喊又跑出来。
后来他老年的时候,给外孙女说人摔死了有多惨烈时,外孙女再也不敢和他抢遥控板看电视了,只敢躲在他的大棉袄里说害怕。
数九寒天,金父挥起锄头用尽全身力气挖,邻居们都来帮忙,挖松了土又用铁锨铲起来。
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,石山已经白茫茫一片,只有翻起来的土格外显眼,是生死,是自然归态。
二妈就这样长眠了,村里人安慰金家父子“年龄也大了,算喜丧。”
一生听过征伐,凶险和动荡,见过人性,善良和平氓。
二妈走的“干净”没有设灵堂,没有办白事。
收起钥匙,金父和育德把原先挪到二妈院里的柴都搬过来,锁好各个房门。
金父告诉育德,以后一月过来看一次,别让房子太久,阴气荒了。
金媳还在坐月子,她不能去上坟,更不能去二妈家。
但她想给二妈磕个头,她把家玲放在一边,半跪着朝着西边二妈家的方向虔诚磕头。
边磕嘴里边念叨:“你老人家一定要投个好人家,一辈子没享过福,一定不要再遇到一个短命的男人。”
金母端着面条掀起门帘看见金媳正在磕头,她得意而嚣张的眼神瞬间泄气。
她清楚,二妈的死也许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知道真相,或许是为了儿子,或许是为了真相永远的掩埋,她好像开窍了,这碗没煮熟的面她又端了回去。
不一会,金母端的饭碗里原来也可以飘散出香气,金媳看着这碗面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公婆。
金母有些尴尬:“岁福妈,你吃吧,熟了。”
金媳低头看着碗里的饭,眨了眨眼稍加思索便吃了。二妈头七这天,金媳还没出月子,可她等不及了,她背着女儿,迎着天际未晓,跪在门口给逝者焚香磕头。
金母又回到原来的样子,清晨煮的面还是半生味道,鸡蛋也没有了,碗里的热气好像被二妈吸走了一样,金媳迟迟不接碗,金母却催促道:“你不饿吗?”
金媳摇了摇头:“不是很饿,一会和岁福大一起吃。”
金父和育德每天去公社挣工分,晚上回来,金母做好饭,育德再去西房看看家玲母子,日子平淡而不失充实。
育德一掀门帘就看见家玲正在吃奶,心就像添喜的砖,一块又一块落进去。
那砖化成了坚实的后盾,是育德一次又一次努力挣工分的动力。育德想像城里人那样说一声。
“辛苦了,我爱你。”